第131章 漆器（1 / 2）

第二次教学开始了。

沈声默知道, 孩子们心性不定，为了检测一下他们是否真的自我总结到位，她并没有直接引导他们怎么做, 也没有直接发号施令，没有直接告诉他们怎么做。

授之以渔，而非授之以鱼，才是沈声默想要采取的教学方式。

对于沈丝丝和沈宋宇这两个小孩子, 她需要培养的是他们自我总结的能力, 而不是替他们总结, 以免把他们教成思维僵化、只会盲从、没有自我的人。

该怎么教这两个小徒弟, 私底下, 沈声默想了许多。

她也是第一次做真正的老师，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沈声默对他们说道：“你们想做什么, 就挑一个什么样的胎体。木的, 陶瓷的，都可以。”

她不帮小孩子们做决定，只是把每个选择的利弊告诉他们, 让他们自己来做选择。

这样, 不管选择正确还是错误, 他们都需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

“木质的胎体虽然打造起来比较困难，但只要处理得当, 就可以长久保存，在使用过程中也不会轻易损坏。陶瓷的胎体虽然打造起来相对简单，但易碎，磕磕碰碰就没了，从这个角度来说，不利于保存, 而且修复性不高。”

毕竟陶瓷碎了，真就碎了。

如果只是一般的陶瓷制品，还可以通过裂缝修复，来达到完好如初的地步，可如果是漆器的话，外面那层漆可不好修复，便只能望洋兴叹，束手无策。

如果做错了选择，之后的路就没法回头了。

沈丝丝和沈宋宇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思考做选择。

打磨过木胎的他们当然知道，木质胎体非常麻烦。可是如果陶瓷胎体像小姑姑说的那样，动不动就碎了，像摔碗一样。那假设爸爸妈妈们有一天吵架了，摔东西，或者不小心碰到了，给摔到地上，把这个杯子给摔碎了，那么他们送的礼物不是也要毁于一旦吗？

那可不行，这可是蕴含了他们劳动成果的东西。

既然有办法从根源上解决易碎的问题，那当然是解决了。

沈丝丝率先做出决定：“我要木质的。”

沈.没什么主见.宋.就是棵墙头草.宇立即跟着做出决定：“我也要木的。”

沈丝丝看了沈宋宇一眼，对沈宋宇这种照抄她作业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了。

笨蛋沈宋宇，连自己做决定的能力都没有。沈丝丝一眼掠过，目光有些得意和骄傲。

沈宋宇会照抄她的作业，正是说明她聪明呀。

沈声默将沈丝丝的状态尽收眼底，眼底不禁含了点笑意，她朝着两个小孩子点了点头：“那就要木的，我也喜欢木的。”

沈声默只是随口一说，却不知道，她这句“我也喜欢木的”给了沈丝丝和沈宋宇极大的安慰。

小姑姑都选了木的，这让他们觉得自己的选择一点儿错都没有。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沈声默选择木的，是因为不管是哪个选择，她都能轻易应付过来。

这是多年的经验积累带来的超高水准。

木质胎体没什么毛病，就是制作起来麻烦。

对于沈丝丝和沈宋宇这种小菜鸡，指不定会遇到什么问题。

但沈声默给他们犯错的机会，为了不让他们的心理产生压力，对他们可能遇到的难关只字不提，打算等真正的问题出现时，再给他们以指导就行了。

决定好了之后，就要开始挑选胎体的形状和模具了。

沈声默的工作室除了平时用来制作展出的漆器，和一些博物馆合作做复原款之后，也会接一些定制的单子，为了方便主顾挑选，模具胎体那是应有尽有的。

因为两个小朋友都是要做首饰盒，为了方便他们学习，沈声默选择的也是一个圆形的首饰盒胎体。

首饰盒中间被分割成五瓣同等大小的小格子，可以用来分类不同种的首饰，方便收纳。

见沈声默做出了选择，擅长跟着别人做出决定的沈宋宇果然也跟着挑选了一个和沈声默同样大小的首饰盒。

他觉得，小姑姑挑选的一定是最好的，绝对不会出错。

沈声默瞥了他一眼，好心的劝道：“一会儿涂内部灰层的时候，你可能会哭。”

沈宋宇：“……啊？”

内部灰层，什么东西啊？

倒是沈丝丝聪明一点，虽然她也很羡慕小姑姑的首饰盒里能分割成五个部分，但是小姑姑是小姑姑，她是她，人和人的能力并不相同。小姑姑做的事情，她不能全部照搬。

之前不就全部照搬了，但最后不还是失败了。

她现在还是个新手，而且年纪还小，没有那么多的经验，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完全照搬小姑姑这么强的人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她要找到适合自己的方法和速度，不能一直想着一步登天，不能太心急。

对自己的水平和能力，经过昨天反省，沈丝丝已经有了深层次的认知。

虽然以她的年纪，还不能把自己的心理转变想得特别的清楚，也没法好好地表述现在她的心态是个什么心态，但是沈丝丝已经明确了，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她的心不能太大，不能上来就想复刻沈声默的作品。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她放弃了盲目跟风，而是选了了一个圆形的，大小只是沈声默一半，中间也没有分小格子的首饰盒模具。

样式非常简单，具体点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一个圆形的盒子。

沈丝丝现在对自己的水平有着还算明确的认知，这个小盒子对她来说可能都不容易，至于沈声默手中的那个，那她就更不应该挑战了。

嗯。

选好之后，沈丝丝的心就更加安定了。

看到沈丝丝的选择，沈宋宇也反应过来了。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拿着自己现在的水平去挑战小姑姑的水平，所以在明白过来沈丝丝选择背后的深意后，他和沈丝丝一样，他选择屈服。

“那我要和沈丝丝一样的。”沈宋宇说道。

沈丝丝又是非常自信得意地看了沈宋宇一眼。

三个人都选好了自己的胎体后，就可以开始制作了。

首先，还是先打磨光滑。

如果木质胎体打磨不光滑，就不好吃漆。

漆，是用来防腐蚀加固的，相当于浇筑水泥墙里的钢筋，固胎的操作就相当于打地基。地基打得不牢靠，房子就建造不稳定。吃漆吃得不好，就影响到胎体的稳定性，可能导致漆器在使用过程中，因为冬夏交替，温差变化过大，在热胀冷缩原理作用下，造成胎体开裂的不稳定现象。

打磨打得好不好，不仅影响美观，还影响漆器的实用性。

虽然沈声默惩罚小孩子们使用自己制作的杯子喝水，但以他们的完成度来看，没过多久，这杯子就得报废，没法用了。

沈丝丝和沈宋宇担心的杯子会丑哭他们，喝口水就能被自己做的杯子丑得给他们送走的悲剧场景，其实并不会发生。

因为这个杯子根本不会存活多久。

但沈声默虽然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说，就是要让两个小孩长点教训。

坏的漆器，而好的漆器，则是可以保存很久很久。在古墓挖掘中，挖出了不少古代陪葬的器皿，其中就有很多保存良好的漆器。历经千年的时光，依旧在时间的长河，熠熠生辉，告诉世人，当时把它们创造出来的人，是何等的能工巧匠。

今天沈声默要教他们的，不仅仅是之前简单的涂透漆，吃漆这么简单，而是更为标准，更正轨的制作方式，可以让漆器得到最好的保护。

一时间，工作室里只能听见沙沙沙的打磨声。

木屑飞扬，投射在光影里，那些飞扬在光柱里的粒子，不知怎么的，让沈声默无端联想起波粒二象性这个词，那是一种很唯美的感觉。

这些陡然在脑海里生发的念头，沈声默从来不会压抑下去，作为一个创作者，保持思维的活跃，是很有必要的。

而沈丝丝和沈宋宇也都很乖巧。

这一次，小朋友没有半途而废，也没有喊累，全都坚持了下来。

沈声默告诉他们，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这句话，他们记在心里了。

只要他们磨啊磨，他们手里的妆匣子，就能被磨成他们想要的样子，这回他们不会再像上次那样，偷懒一时爽，之后火葬场了。

他们要像李白学习，哦不，他们要像那个铁杵磨成针的老婆婆学习！

一天不行，那就两天，两天不行，那就三天，反正，时间那么长，他们现在开始磨，比老婆婆还抓紧时间，就不信这次也像上回那样，最后出来的成果那么丑那么难看。

此时的沈声默已经换到了1000目的磨砂纸，打磨到第三遍了。

完成了自己手中作品的打磨工序，沈声默看了小孩子们一眼，觉得他们应该不需要自己的帮助，然后就悠哉悠哉在他们身边转悠了起来。

刚才的消耗让她有点饿，所以沈声默拆了一袋零食，吃着小饼干看着沈丝丝和沈宋宇。

沈丝丝：“……”

沈宋宇：“……”

……好气哦!他们也想吃小饼干！

但是他们要坚强！

小姑姑是把活做完了才开始吃零食，他们还没有，不能吃。

经验和教训是可贵的，有了上次的经验和教训，沈丝丝和沈宋宇已经学会了坚强。

他们甚至在去厕所的路上，小声商量了一下，觉得沈声默吃着零食在他们身边转悠，是她的一个计谋。

小姑姑肯定是想扰乱他们的节奏，诱惑他们，让他们不能好好完成今天的任务，然后继续给他们布置更多的作业，继续笑话他们。

汰！大人的套路真的是太多了。

为了不让沈声默得逞，沈丝丝和沈宋宇一致决定，在把自己手头的活做完之前，一块饼干都不要吃。

就让小姑姑一个人发胖去吧！他们就不如她所愿，要变成努力而上进的孩子！

两个小孩勉强掌握了一点沈声默的套路，但还没完全掌握。

沈声默这次吃零食，就是真的饿了而已。

如果两个小孩也饿了，也想吃零食，那她是愿意让他们休息一会儿、让他们停下来吃点东西的。

吃饱喝饱，才有力气好好完成他们的作品，不是吗？

沈声默对这点要求得很宽容，不过沈丝丝和沈宋宇对自己的要求却很严格。

等到沈丝丝和沈宋宇回来了，沈声默看着他们，问道：“你们要打磨三遍吗？”

“要！”这一次两个小孩依旧是异口同声。

他们彼此互相较劲儿，那种我要比你强的念头又浮上来了。

在一致对外的时候，他们格外团结一致，但在回到工作室后，对方又成了竞争对手。

沈丝丝做一会儿就会瞄一瞄沈宋宇，而沈宋宇也是，时不时看一看沈丝丝那边，生怕自己的进度被落下了。

虽然不能比沈声默做得快，但不能比沈丝（宋）丝（宇）慢，他们心里这样想到。

其实这个时候，如果他们是分开作业，恐怕没有一个人能坚持到最后，但是，这一次居然真的亦步亦趋，跟在沈声默的屁股后面，打磨了整整三遍！

三遍呐！

三遍！

沈丝丝和沈宋宇感觉自己的手腕都要废掉了，等到真的掐着手指数着次数打磨完后，他们小小的身体里，像是灵魂从中抽离，全身力气都卸掉了一样，脸上满是疲态。

用网上的表情包来形容，那就是——他们枯了。

他们一个两个张大嘴唇喘气，就像一条缺氧的鱼儿，累得不行。

而此时，乌金西沉，太阳即将落山，一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可他们才刚刚完成第一步。

看着窗外的落日余晖，沈丝丝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时间居然这么快就过去了，她还以为没过去多久呢。

太阳竟然都要落山了。

怎么办？小姑姑会不会嫌弃他们效率不高？

本来满心欢喜，虽然身体疲惫，但心中一腔满满的成就感。

可一想到沈声默正在嫌弃他们效率不高这个可能，小孩子就觉得白忙活了。

真的好难啊，偷懒的时候做得快，但做出来的东西没法用，现在，他们认真是认真了，可是速度又慢下来了。

鱼与熊掌，为什么不能兼得呢？

吃晚饭的时候，沈丝丝和沈宋宇垂头丧气，吃饭也吃得不安稳，总觉得沈声默会朝他们发难，笑话他们。

就算不笑话，也一定会稍微责备他们两句，说他们做得太慢，太浪费时间了。

他们有眼睛，会看，如果不是因为要等着他们的进度，小姑姑早就可以开始下一步骤了，也就不至于得在旁边吃着零食、等着他们了。

可是……

吃啊吃，等啊等，始终没等到沈声默的发难，沈声默看上去，倒像是吃得很香的样子，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对他们下午的表现做出任何的点评。

两个小孩对视一样，忽然福至心灵：小姑姑一定觉得他们棒棒的吧？！

既然不是觉得他们做得不够好，那剩下的那条，不就是觉得他们做得很不错了？

但这么往自己脸上贴金，他们也有些不好意思。

猜来猜去，心里简直像一团乱麻一样，根本猜不透，沈声默到底在想什么。

沉不住气的沈宋宇先开口发问了。

“小姑姑。”他说，“你不骂我们？”

沈声默愣了一下，抬头，诧异地看着沈宋宇：“为什么要骂你们？”

她是和这些小孩代沟太大了吗？怎么他们主动要求她骂他们呢？

这要是换了她，她一句骂都不想听到。

“你发烧了？”她忍不住伸出手去，碰了碰沈宋宇的额头。

体温是正常的，看来没烧坏脑袋。

那怎么一个劲儿地想让她骂他？

沈声默对眼前的场景感到无比的怪异。

“因为我们太慢了。”这时，沈丝丝也插话进来，学着沈宋宇，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她对对手指，很是心虚。

要知道，他们第一次做漆器的时候，可是只用了半天就把胎体磨完了。可这一次，他们用了整整一天，一直到了太阳都要下山了，他们才完成。

谁看了不说一声慢？

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两只乌龟。

尤其在做得好又做得快的沈声默的衬托下，就显得更慢、更没用了。

沈声默好笑的看向他们，不仅没有斥责，反而夸赞道：“你们若是态度不认真，敷衍了事，不用你们负荆请罪，我也会骂你们的。可今天，你们的速度虽然慢了，态度却认真了。光凭这一点就值得嘉奖，更不必说，你们还认真的坚持到了最后，哪怕手腕酸痛也不放弃，这点是很难得的。我又怎么会骂你们呢？”

对于这一点，沈声默是不吝于夸奖的。

对于小孩子的教育问题，一味的打压根本不够，很多时候，需要给孩子一些正向反馈，以此激励他们继续前进，成为他们前进的动力。

很多时候，端正态度，比什么都重要多了。她不会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放慢自己的速度和水平，这里是容不得出错的，但是也不会拿着要求自己的标准，来要求现阶段的他们。

她做了多少年了？他们才做了几天？拿着她的标准要求他们，这并不公平。